後花園丁

生活中，職場前輩是一個虔誠的藏傳佛教徒和登山活動的愛好者，台灣百岳是他退休前的最愛，他常說台灣人得天獨厚，一個小島上竟有這麼多各自風姿綽約的名山讓人親炙，而且它們既不會令人覺得高不可攀，又不是任何人都能輕易可及，只要有心，每個人都能憑自己的努力以不同程度的方式去親近它們；退休後，位於喜瑪拉雅山的西藏成了他的新歡，在他退休十餘年的歲月裡，每年至少會安排一次以上的行程，每次至少要在那兒待上一到兩個月，或是跟隨仁波切修行做功課，或是四處尋訪名山勝境，他之所以迫不及待地在五十五歲的鼎盛之年退休，就是為了在還爬得動時，親自到西藏的聖山朝聖。

對我而言，最期待的就是聽他分享每次登山的心路歷程，因為職場前輩的登山體驗往往不只是在高山峻嶺間而已，更多的時候是他豐富的生活智慧和精采的職場體驗所激起的回聲，他經常這麼說：「不管在生活中還是職場上，多數時候不是你在聽別人講話，就是你講話給其他人聽，再不然就是大家都搶著說話，卻很少有機會能自己講話給自己聽；講話給自己聽和聽自己講的話，對多數人而言可能是最困難的一種溝通，很多話你不敢講也不願講，同樣的，很多話你不敢聽也不願聽。而登山就是跟自己對話最好的時候，這時候你說的話不需要對任何人承擔負責，也不需要對自己多做掩飾，你儘可以對自己最陰暗偏執的深處單刀直入，也可以與自己最虛榮功利的一面袒裎相見，這時候你才能對事情做最精確的判斷。」

「往往當你把自己的問題看清楚了，別人的問題其實也差不多解決了。因為你執著的地方多半就是讓別人绊跤的地方，你遭遇的盲點多半就是別人認為你不可理喻的矛盾；反過來說，會讓自己绊跤的地方，多半也存在著別人執著的癥結，你無法依常態去理解對方時，往往就是對方也正遭遇鬼打牆的時候。」這就是他在登山過程中的體會，他也因而發現自己經常是身邊其他人最主要的問題，所以找到自己的問題，經常就是幫別人解決問題；而幫別人解決問題時，往往也會連自己的問題一起解決。

我一開始對職場前輩這種說法是略有保留的，因為他長年身居要位，在公司裡是一人之下眾人之上，自然一言一行都動見觀瞻，當然本身就是大家的問題，他幫別人把問題解決，自然也就是解決自己的問題；但是換個角度來看，如果他只是公司一個普通職員，多得是人可以隨時將他取代，就算他辭職也不會對公司造成多大影響，職場前輩這個體驗還能適用嗎？

「還記得我一直把自己當『準老闆』來看待嗎？如果你也是這麼想的，那你就不會有這樣的想法，因為你自己就是這個公司獨一無二的solution，所以你得讓自己跟任何問題的解決都扯上關係，你才會有足夠的企圖和動機去解決任何與你天差地遠的問題。」

職場前輩這樣講法讓我更生疑惑，這個意思是要膨脹自己在職場的重要性嗎？職場本就是個專業分工的精密儀器，在各自的專業領域中，有著個別的作業流程和運作模式，任何個人要如何把自己膨脹到各個領域去影響各種不同的運作面向呢？即使做得到，這又是職場需要的嗎？

「你這種認知原則上方向是對的，不過如果再轉個彎，就和我的講法合而為一了。為什麼在職場上要談專業分工呢？並不是大家各自專注在做各自的領域就叫專業分工，舉個例子來說，財務部負責的是資金的調度運用，業務部負責的是營收的成長發展，業務部的業務推廣不順，營收進不來，財務部哪來的資金運用，財務部儘管可以歸責其他部門的過失，但重點是自己的績效和價值也在業務部的過失中斷送，就算不會是輸家，卻也不太當得了贏家；從另一個角度來看，財務部資金運用不順利，獲利下跌，公司只好提高業務部的營收目標以增加獲利來填補虧損，你說各自的職權專業真的可以互不相聞，各行其事嗎？」

「從公司整體的角度來看，都是為了達成整體財務目標，不管這個目標是來自於財務運作或是業務發展，反正一邊短了，另一邊就去幫忙補，這就叫團隊，而分工的意義就是財務部是用財務專業來創造獲利，業務部是用業務專業來創造獲利，儘管財務運作獲利和業務發展獲利在本質上有很大的不同，但是對公司的現金流量貢獻都是一樣的；但是從個別部門角度來看，財務部運作不順利，業務部幫得上忙嗎？或者說業務部發展不順利，財務部幫得上忙嗎？但事實上，業務部增加自己的營收儘管是減少財務部的壓力，但同時也是在創造自己對公司的專業價值，反之亦然。」

「姑且就用你所謂的自我膨漲來比喻吧。如果你是業務部的同仁，做好你本分的績效目標，就是不造成其他部門的額外負擔；如果這時財務部出了包，而你的績效又足以支援那個缺口，你在公司的重要性不就開始膨脹了嗎？你的績效愈好，代表你能幫公司補的洞愈多，你對公司的重要性也就愈形膨脹，不要認為你的額外付出是在幫別人補洞，其實都是在幫公司補洞，而幫公司補洞也就是在創造自己的重要性，當你的重要性愈大時，公司就會愈竭盡所能地維持你，更集中資源去支持你，你覺得你該不該想盡辦法去自我膨漲呢？」

職場上的專業分工是一種有趣的職場迷思，它創造了許多效率與不效率，許多人對它充滿期待，也有許多人對他深惡痛覺，以後的文章會進一步討論專業分工這個主題，不過職場前輩對職場的專業分工提供了這個頗令人莞爾的【自我膨脹】觀，很值得職場工作者多加玩味，乍聽之下它雖然有點阿Q，不過卻是另一種職場價值的創造。